尖叫3 “真讨厌!”我心里想着。我知道里面一定有人,可为什么不开门呢?她这样白天躲着却要晚上吓人,我是不会甘心的。想到这里,我又使劲的敲门,手指酸痛,我不得不换了一只手,大声的叫着:“有人在吗?” 屋子里发出“砰嘭”一声,象是锅掉在了地上。这时一个年轻的男人牵着一条黄色的牛站在我身后,没有穿棉衣,头发凌乱,脸色黑得发亮,这是长期太阳暴晒的原因,健康的皮肤,嘴里叼着一根草屑咀嚼。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了指屋子。 他含糊不清的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没人开门,我想……” “别敲了!”他打断我。“就算你一直敲到晚上,六婆也不会开门的。” “为什么?她从来不见人的吗?” “恩,别去烦她。”说完,他牵着牛向前走去。 “我要进去,我昨晚被她吓到了”,我无辜的叫着。 他转过身来,停住脚步,丝毫没有惊奇的样子。 我说:“大……哥”,这句“大哥”叫得我烦躁的要命。“你可以帮我吗?怎样可以见到六婆?” “别找我,我才没时间管这闲事呢”,他说,然后离开。我突然想,这个男人应该知道关于六婆的事,于是我追上他:“我跟你一起去放牛,好吗?” 他又转过身,用那种戒备的眼神看我,似乎我的这句话给他带来了某种威胁,我若是跟着他,他的牛就会突然发癫或是不见了一样,半天他才说:“别跟着我!”。带着命令的口气。 他更快的向前走,我才不管呢,我就要跟着他。脚下猛的一软,我不禁叫起来“噢——”,真是倒霉,踩到了牛粪。 “哦,真不小心”他转身说着。就在我碰到这么讨厌的事时,他还用那种冷淡、嘲讽的神情看我,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那里可以洗干净”,他对着前面的池塘微微扬了一下下巴,脸上带着幸灾乐祸,转身离开。 “真是见鬼!”我咕噜着,脱掉鞋子,找到一根树枝叼起鞋子,一拐一拐的向池塘走去。 快要中午的时候,我打算去趟村长家里,他说帮我装电表的,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给忘了?我可不想晚上继续在黑暗中度过。
于是,我绕了一条又一条的小路找到村长的家,三娃正在门口,一看见我就跑进屋子里去了。一会儿,一个肥胖的女人走出来,浅绿花的棉袄,灰色的长裤,布鞋,上面有灰尘,脸色憔悴,暗黑的雀斑,头发在后面梳了一个髻,两手抱在胸前。应该是村长的老婆。斜着眼睛看我,有些敌意。我心想,这个村子里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相处? 我开口说话,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请问,村长在家吗?” 她摇摇头:“出去了,什么事?”
“他说今天帮我装电表的,我那里没灯。” 他晚上才回来,明天吧。” 我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心里就一阵发寒:“噢,不,您看呢?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者说有煤油灯吗?借一个晚上,要嘛用钱给您买,可以吗?如果您有多出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让三娃把煤油灯拿出来,门后面,一个小女孩探出脑袋,怯怯的看着我,消失不见。我把钱给她,悻悻的离开,从头到尾,这个女人就没让我进她屋里坐,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我身后冲出来,重重的撞了我一下,煤油灯险些从我手中滑落,他在我前面拼命的奔跑,是个光头。突然他又停下来,往回跑,站在我的面前,定定的看着我,脸上是漆黑的烟灰,只露出两只阴冷的眼睛,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棉袄,肩膀上露出一块肉,光脚没有穿鞋,一脚的泥巴,一只裤腿从膝盖处断裂,很长很黑的腿毛露在外面。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猜想应该是个神经病,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手里紧紧抱着煤油灯。 一会儿,他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继而大笑,口水从嘴里往外淌,慢慢的向我走过来。我猛的回过神来,转身疯狂的跑着,一颗心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跑着跑着,觉得他没再跟上来,回头看去,一个人影也没有,但还是害怕,于是,一路跑回家,把门锁起来,呆在房间不敢出门。 傍晚的时候,天气开始凉起来。三娃又在楼下喊我,原来是送火柴来的,他以为我没火,不能点灯。 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有件事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三娃每次来找我只在楼下,而不肯进屋呢?难道这间屋子里有什么吗?还是大人交代不要靠近我?我在别人眼里真的是个不能接受的人吗? 我拿着火柴转身进屋子,却突然发现隔壁的门半掩着,没有完全关上,透过门缝,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一点动静。瞎子出去了吗? 想到这里,我四处望了一下,没有人!于是我慢慢走过去,小心的推开那扇门,里面很黑,几乎看不到什么,我轻轻走了进去,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一张破旧的竹凳,正前方是一条长方形的木头凳子,上面放着一些箩筐,墙上贴着一副画,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走过去,是一副戏曲图,很古老的唱戏的那种人物,象是《天仙配》、《牛郎织女》什么的,我又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种陈旧和烟灰的味道,这屋子似乎哪里有供香,我仔细闻着,象是从这面墙的后面传来的。 然后我转过身,顿时失声的叫了出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女人正站在我的面前,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雪白,由于她的脸背对着外面,看不到她的表情,银白色的发丝随着外面吹进来的风轻扬着,火柴从我手中无声的滑落。 “你干什么?”苍老而冰凉的声音,一下子刺进我的心脏。 “我……我是……我住隔壁,没有灯,我看不见……我来借火柴”,我全身僵硬。为什么她站在我身后,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依然保持着那种姿势,纹丝不动:“你的火柴掉在地上了。” “噢,我……我捡起来”,我弯下腰颤抖的摸索着火柴,捡了半天才捡起来。 “不要再来找我,对你没好处。” “对不起,六婆,我那里……那里没装电表,村长说今天……” “我一个瞎子更用不着灯,你走吧”。她嘴上这样说,可堵在我面前的身子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天已经快黑下去,我不敢再呆在这里,于是,我绕开她往门外跑去。 “别碰那个遗像,孩子!” 我猛的停住脚,转身看她,她已经关上了大门。 就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很快的被恐惧和寒冷占据着,我一时楞在那里不知所措,一连串的哆嗦直接贯穿我的身体,我感到喉咙肿胀闷塞,仿佛连唾液都无法咽下去。 屋里已经一片漆黑,上楼的时候我用掉了十几根火柴。黑暗中,耳边只有心扑通扑通猛跳的声音,就象是送葬乐队强烈节奏的鼓声一样,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神经,我把煤油灯点亮,整个房间一层灰暗,犹如迷失在海中间的一艘小船,我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黑夜吞噬。 我把自己裹在冰冷的被子里,脑子里全是六婆的那句话“别碰那遗像,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早就知道这间屋子有遗像,而且一定见过。那么,她怎么知道我有见过那张遗像呢?还知道我想要弄走遗像?难道这遗像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突然想,六婆不是一个普通的瞎子,更或许她根本就不是瞎子! 胡思乱想了很久,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半夜再次被噩梦惊醒,灯还忽暗忽明的闪着光,我看了一下闹钟,四点零八分。冬天的夜晚更长,我吃力的翻了个身,不敢把灯吹灭,只期望能再次睡着,天亮一切都好了。 耳边又传来那种声音,我痛苦的把头蒙进被子,声音一声比一声尖利,犹如无数的幽灵在哭诉,彻底的撕咬我的心脏,我真的不明白,那个老女人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每天晚上不睡觉?可是我离她如此的近,无法不听到她发出的声音。明天我就要找村长,不再住这里,总有一天我会疯掉的。
再也睡不着了,于是,不得不爬起来,穿了件外套,不敢看窗外,只能坐在桌前开始写作,可是在这样一种可怕的气氛里,我哪里能写出一个字? 整间房笼罩在一片阴森森的光线之中,那种光就象是通往地狱之门的寒光,在那里所用的惩罚不是火烧,而是亘古的天寒地冻。 我埋下头,把思绪拉回到书稿里面,无奈脑子一片空白,于是,只能写日记,把这里发生的琐事和自己的感觉全部记下来。 突然,全身一冷,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遍布全身——有人在注视着我,就在这间房子里,就在我身后! 我猛的抬头,镜子里出现一张脸。那是我梦里出现过的脸,遗像里老人枯瘦的脸!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直冲向头顶。我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这时,“砰——”的一声。镜子破裂! 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房屋似乎要倒塌一般,然后,就失去了任何知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了,外面天气很好,有阳光,一点也不冷。我睁着眼睛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乱得一塌糊涂,才到这个农村第三天,就发生这么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远离城市的喧嚣,就可以平淡的生活,可是噩梦却始终无法停止,难道注定我以后的日子都得跟这些噩梦无休止的纠缠吗?可这一切到底真的是噩梦还是现实? 我无奈的叹息着,如果我当初不是来这个农村,而是去一个别的地方,是不是就不再有这些事情发生呢?我想不是这个原因,若真该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没用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户边上,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死一般的寂静,却让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似乎有场灾难正在降临,降临到这个农村,也降临到我的身上,我微微打了个冷战,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即将要牵入一场噩梦中,无论我怎样挣扎,也是无法逃脱的。 我在书桌前坐下来,空白的稿纸凌乱的堆着,我居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用手整理稿纸和书,然后扶起倒着的镜子,这时“哗啦啦”,破碎的镜片散了一桌面,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镜子完全破裂了。我心里猛的一惊,突然想起昨晚在镜子里看到那张脸的情景,然后镜子破裂。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的幻觉或者噩梦,可现在却真的破了,难道,我昨晚看到的和感觉的全是真的?那个遗像里的老人确实出现在我的镜子里面?他一直活在我的身边?而且还在注视着我?天!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我不能继续住在这里,绝对不能,否则我会疯掉的。 本来我是个不相信鬼魂的人,可是经过云翔的事情以后,我无法不相信鬼魂的存在,它们一直活在人们的身边,不会消失。 想到这里,我迅速的换好衣服,向楼下奔跑,我必须立刻去找村长,我不能再住在这间见鬼的屋子里,如果没有其他的地方住,那么,我会离开这里。 我一路小跑着,我远远的就看见村长的门口围满了人,有蹲着的,有站着的,也有坐着的,似乎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村长坐在那里,披了件棉衣,弯着身子吸烟,脸色沉重,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打算理我,许多人也回头看我,一副冷漠的神情,我楞楞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寒冷的眼光象刀片齐刷刷的向我射过来,使我无处藏身,象一只待宰的羔羊。我知道,从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没人对我有好感,我从他们无情的眸子里看得出来,可我不知道原因,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也没有试图组织什么活动,他们为什么这么排挤我呢?我真是搞不明白,可我居然也是如此的懦弱,吓得不敢正眼看他们。 这时,村长开口说话,说的是他们的地方方言,我听不懂,然后一个老人接着说了些什么,人群开始有些骚动,似乎不满和愤怒,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也没有兴趣管这些,我只关心还有没有空余的屋子。 三娃走过来拉着我蹲在一边,他说:“喂——,你来赶嘛?” “你可以叫我姐姐,或者午夜,三娃。” “还是叫午夜吧!”他还真直接。拿着一节树枝在地上画着“你来找我爸干嘛?” “我想换地方住。” “没有空的屋子喽,就那一间。” “真的吗?” “是啊,我骗你干嘛?” “哦,那我要搬走。” “搬到哪里?” “离开这里呀,随便去哪里。” “哦!”他若有所思,没再理我。 村长他们仍在争执着,似乎越来越厉害,看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我问三娃:“他们在说什么?”
“丢了两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