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荆柯从我面前走过,从一群酒侍面前走过。
我只是一个酒侍，一个侍女。荆柯站定，我端着一杯琼酿美酒走向他。
好美的手！荆柯托起我的手，酒杯落地，尤如我心乍开。
可是我从未感觉到自己的美貌，亦或是美貌对于我这样心思平淡如菊的女子来说并无干
系，何况我只是一个酒侍，一个侍女，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侍女。
燕王说：爱卿，今晚她给你送行。
荆柯是男人，是一个让所有女人议论纷纷而且心乱情迷的男人，我何其有幸，在今夜被赐封成了他的女人。
我随荆柯走了。这一走就走到了我少女的尽头。在荆柯的寝宫内，他托着我的手，他说，多美的手啊，仿若一尾无骨的鱼儿。
是的，我是鱼，在他面前，在他的寝宫里，我是一尾鱼，他是水。
当东方划出一道白痕，荆柯便背上他的剑，离开他的寝宫，离开了我的臂枕。燕王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荆柯走了，我留在他的寝宫，守候他的归来。
荆柯失败了。
他没有回来。
有人告诉我，荆柯死了。
我默默无语，亦无泪。
燕王来到我面前，他命人拿走了我的一双手，他或许认为是我这双手导致了荆柯的失败？还是用我这双手祭荆柯的亡魂？我的双手汨汨地冒着血，但我一点都不疼。荆柯扔下了我。宫里的人都在等着看我被怎样处死。
荆柯的寝宫后面有一口枯井，为我准备的吧？
我纵身跳了下去。
（二）
这纵身的一跳，我就来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下，孟婆支起柴禾，为行人烧茶，她在向我招手。
我默默地来到她身边。
孟婆沏上一碗茶给我，她说，喝吧，荆柯已经走过去了，他喝了我的茶。
我是燕王赐给荆柯的女人，我不能喝你的茶，我得去找他。
孟婆说,喝吧,喝吧.
我不喝,我要找荆柯,我是他的女人。
孟婆终于罢手。
我走过奈何桥，穿过孟婆的的炉，来到了人间。
（三）
这一生，我依然是酒侍，现代的酒侍。
我是一个坐台女郎，每天陪着各种各样的男人喝酒行乐。
但我不陪他们上床，给多少钱都不陪他们上床。
我是荆柯的女人，我永远是荆柯的女人。
荆柯来了，荆柯终于来了。
他和一群商人一起走过来，走进了我所在的夜总会。远远的，我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
他还是那样意气风发，还是那样英俊潇洒。
我追过去，一直追到他们订下的包厢里。
我说，荆柯，我是你的女人，你还记得我么？
荆柯笑我酒醉。他说荆柯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的，荆柯在一千多年前已经死了，我已经等了他一千多年。
我说，荆柯，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我是燕王赐给你的女人。
荆柯带着他那迷人的笑，他说，我叫瑜。
我追着他，我说，荆柯，那你还记得这双手吗？你赞过这双手的，你说这双手好美，美得就像一尾无骨的鱼。
荆柯怔住，他托起我的手，恍如从前。
这确是一双美丽无瑕的手，确像一尾无骨的鱼，可是我说过吗？我什么时候说过？
荆柯真不记得我了。他喝了孟婆的茶。
我颓然站住，不敢再追。
荆柯与人谈笑风生的离开了我的视线。
突又回来。
虽然我不是荆柯，但我允许你把我当成荆柯。
我随他进了包厢。
他们说怕是我看上了瑜，他们说，瑜，带她走吧。
荆柯看着我，久久。
他说，好，你就跟我走吧！
众人笑，瑜，你也下水了吧？！
他们要我喝酒，以示庆祝。
我前生就是酒侍，前生就是在酒里过日子的。此刻，众人皆醉我独醒。
（四）
荆柯变成了瑜，瑜就是我的荆柯。
他送了我一套房子，如今他不再用剑，他现在是房地产经销商。他说，现在最好的武器是钱。
他本没钱，但他老婆有。
他给她爱情，给她婚姻，她给他金钱，给他地位。
我住在他送我的房子里，他偶尔过来陪我，只到半夜。
每次，他躺在我的臂湾里，我就给他讲我们的前生，讲他怎样去为燕王刺秦，讲他怎样看上我，讲他怎样赞我的一双手。
他却在我臂湾里沉沉睡去，每次。
我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讲，他就笑，他说，我知道，我是荆柯，你是燕王赏赐给我的女人，你等了我一千多年了。
于是我在他的怀里安详的睡去，他终于记起来了。
（五）
有人按门铃，一定是荆柯。他又忘了带上钥匙。
我穿着睡衣，欣喜地跑去开门。
不是荆柯。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她说，我是瑜的老婆，你不请我进去吗？
她进了我的门，坐在我的沙发上，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我低首含眉，等待。
她说，我早就知道你了，瑜睡觉的时候说梦话的。
她说，瑜在梦中说一双好美的手，婉若一尾无骨的鱼。那是说你的手么？
她说，我，可以看看你的手么？
我伸出手去，伸到她的面前。
她托起我的手，端详。
确是一双人间少有的手，美得妖艳，美得过份！
她笑着说。
你的房子本是我的钱买的，我再买一次，你离开他吧。
（六）
我没收她的钱。她笑着，她说，瑜离不开我的。然后雍容华贵地离开了我的房子。
我打电话给荆柯，这是我跟了他之后第一次打电话给他，可他没接。
我关上电话，独坐窗前，窗外景色很美，正是夕阳时分。
只是近黄昏。
天渐渐暗下来，我不开灯，独坐窗前。
我看见有人从窗前走过，他们低语，说荆柯早已死了。
荆柯早已死了？
那么我身边的这个真的是瑜么？
我推开窗，纵身跳下。
（七）
落地的那一刻，我就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下，孟婆支起柴禾，为行人烧茶，她在向我招手。
我走近她，我说，孟婆，给我一碗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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