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报纸上在骂电子游戏是电子海洛因,你看到了吗?”牛司令丝毫不提考试这种断肠愁事,一坐下来就直抒胸怀,“原来咱们一直在吸毒啊。”“拜托,我哪里来的报纸看。”我说。“我只知道《最终幻想Ⅸ》马上就快要发售了,我一定要玩。一定要玩。Affirmatively,you know。” “我来找你玩啊!”牛司令双目放光。“好的——其实呢,你看到的报纸还不算什么,老夫倒是碰巧知道一句更有传统特色的论断,想听听吗?”“说来听听。”“女人是祸水。”我说。“哈哈哈... ...”“笑什么。这和‘电子游戏是电子海洛因’是一个道理。如果你从西施想到貂禅,想到慈禧,想到江青,你就会发现电子游戏于国于民实在是无关痛痒的东西,按照他们的思路,倒是女人应该禁掉才好。”“你胡说!”妹妹走进屋来,立即开始职责我的不是。“你懂什么!我的观点是有智商的人才能理解的。”我感到很没面子。啪!牛司令拍死了落在他腿上的一只蚊子。“咱家的蚊香还有吗?”我问妹妹“有啊,就在你的书架上面。”我把手伸向头顶的“书架”,摸了半天,只找到一圈蚊香。“算了,只剩一片了,你拿去用吧。”我对妹妹说。“哼!你明知道我不会拿去用,还说什么啊。快点上吧,早点睡。明天还要起早呢。”“哈哈哈... ...”牛司令摇头大笑,妹妹转身出去了。我抓抓脑袋,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圈蚊香。“如果我有这么好的妹妹啊... ...”牛司令感慨道。“那便如何?”我问。“那... ...”牛司令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住了嘴,在我身边躺下去。我顺手熄了灯,也躺下来。“后天的考试怎么办呢?”他突然问。“考你个头啊,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啪!邻屋传来妹妹拍蚊子的声音。“我说周煜,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废话,你干嘛这么问?不会是... ...有什么不良倾向吧?”“呸!小人之心!我说你真不懂得关心一点你可怜的妹妹吗?”“你是说要我把蚊香拿去给她用吧?办不到的。我太了解她了。”不过话虽是这样说,被牛司令挖苦却让我感觉很不爽。于是约摸妹妹睡着的时候,我便跨过鼾声如雷的牛司令,轻手轻脚拿起地上燃着的蚊香送到了妹妹的屋里... ...“啊呀呀——”牛司令的尖叫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天已经亮了。牛司令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我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下看去,原来他踩到了蚊香的硬铁皮支架。“蠢材!!!你想害死我吗?怎么把蚊香放到床边?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你放到凳子上面不好吗?现在我的脚很痛啊,你知不知道?”我望着地上散落成灰的DC标志和被踩弯的支架尖,就知道妹妹夜里又把它拿了回来。“呀!真对不起,是... ...是我放在那儿的... ...”妹妹挑开门帘,咬着嘴唇说,“我没想到... ...”“好啊,原来是你... ...小华... ...你一定是想害死我,好让你哥哥顺利考上大学,不错,少了我作竞争对手,你哥哥的仕途的确会平坦许多,不错... ...你这女娃娃很有眼光... ...”牛司令一停顿下来,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思索一些恶毒的言语准备攻击妹妹。果不其然,老牛换过一副面孔,很认真地对妹妹说:“对了,小华,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那些蚊子们在说什么话吗?”“蚊子?说什么啊?”“哈哈,让我来告诉你吧。事情是这样的,”老牛一本正经地抖出演双簧的看家本领:“两只蚊子一面挣扎,一面从你的身上飞起来——‘赔了,我说哥们儿!’蚊子甲精疲力尽地说。‘何以见得呢?’蚊子乙也喘着气问。‘你看看,老大,你看看这里,哎... ...大哥你发现了没有?这个女孩子身上的皮肤怎么不像从前我们见到的城乡女生那样晶莹白皙,有如琼脂... ...咱哥儿俩叮他一口要做的功好象不是吸到的血所能补偿的啊。’蚊子甲深有感触地说。‘可... ...可... ...可不是么,’蚊子乙声嘶力竭,‘咱们这回可赔大了... ...真倒霉啊... ...’两只蚊子越想越伤心,于是就一面哭,一面飞走了... ...”讲到这里,牛司令已经拿袜子缠好了受伤的左足。“我说老牛,只有母蚊子才会... ...”“嘘——你插什么嘴!”牛司令将双手慈爱地搭在妹妹肩上,“小华,你知道吗?你的行为很有个性,舍蚊香而为兄长也很有勇气,身上长点癣不是你的错,但拿来欺负蚊子就不对了吧!”“哈哈哈... ...”妹妹听罢大笑,我也只好陪着干笑了几声,事后我差点没有掐死牛司令。早餐居然是两个鸡蛋,而且是每人两个——当然不包括妹妹。打点行装之后,牛司令便和我一同上路。妹妹一直远远跟在后面,到了我们爬上通往南召县的汽车,她在远处的土路上傻傻地向我挥了挥手。语文和化学考下来,我的命运便已然确定。想来那道“窄门”里的宝藏是永远也不会属于我了。未来怎么办,痛苦不痛苦,像这样无聊的问题,我从来都不想。莎翁失妾,焉知非福——好消息接着就来报到:物理考试一结束,就同到有同伴说《最终幻想Ⅸ》已经发售了,也就是说盗版已经来到了南召县的游戏机房了。“听那些臭知道分子去倡导什么知识产权吧,我呸!穷人哪儿买得起正版啊!”牛司令说。有道是天塌下来有铃木裕在撑着,还怕什么呢,我和牛司令只用了一瞬间便花掉了20元从游戏铺里买到了一套盗版的《最终幻想》。“周大人!我求求你了,你真打算回去吗?明天还有英语没考呢!”“还考个屁啊,能考上吗?除非瓜皮他们那帮尖子都死掉。”我抱怨道。“可是... ...”牛司令开始动摇。“好,我问你,甲、乙是周期表中同一主族的“去死!我是问你当时选的什么,你选的不是C吗?我也选了C。然而,据可靠消息,正确答案是B:是x+4。”“你怎么知道?”牛司令脸泛绿色。“瓜皮告诉我的。”我说。“你错了,我也错了。整张化学试卷,这是咱俩唯一可以拿分的命根子了吧。现在,咱们完了。”牛司令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随后我们取了书包,一同走向车站。4小时之后,月亮已经挂上了天空。“没关系,”我说,“考不上大学可以读自考嘛。好啦,别难过啦!”妹妹把头埋进我的胸膛。“嗨,小华,你哥哥自己都不当回事儿,你又何苦... ...”“你给我闭嘴。否则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我转过头恐吓牛司令。“... ...”“小华,好啦,快别伤心了,咱们来看看《FF Ⅸ》吧。”我抱着妹妹哄了一阵,便要她一起欣赏刚刚买到的大作。华丽的开场音乐响起,妹妹便从我的臂弯里探出了脑袋瞧,我有预感她一定会非常喜爱这一代最终幻想——虽然8代没有像7代那样博得她的称赞。随后我们开始四处寻找功,终于从乡里的网吧下载到一份剧情介绍。打通这个游戏的时刻,就是我正式决定要去北京读自考的那天晚上。妈妈千辛万苦借遍了七大姑八大姨,凑出3500元学,有一回我看到妈妈差一点就给三姨跪下。“啧啧,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快别来这个... ...”“那... ...妹子你就行行好... ...”“喂喂...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们没有吗?”三姨夫终于忍不住从屋子里冲出来,挡在三姨面前,“我们没有钱你叫我们怎么给你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呢?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现在没有钱?”“我... ...”“你这个人怎么还不死心,你快算了吧.好吧?”三姨夫向妈妈拱起双手,“算我求你,快走快走快走... ...”“二姐,我们真的拿不出来啊... ...”三姨也为难地说。不过妈妈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还是违心偷偷施舍了300元钱。然而这离民办高校的要求还差1000元。妹妹把平时从衣服的补丁和床边的卫生纸上省下来的零钱全盘托出,一分一角地查到了200元,于是我们都开始打PS的主意。“虽然是借的,”我解释道,“蓝帝其实也不打算要了。”“真的吗... ...可是... ...”“没关系。咱们就去卖了它吧。反正《FFⅨ》咱俩都通关啦!其实呢... ...就差下个月的《勇者斗恶龙》了。”要妹妹离开她最心爱的《最终幻想Ⅸ》,怎么也不好出口,然而我们一家三口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那... ...那好吧。”“小华,”我摸了摸妹妹的头,“等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更好玩的游戏吧。”“那... ...你说话要算数啊!”“当然。明天我带你去蓝帝那里玩《最终幻想X》。”“10代?不是还没有公布吗?”“明年铁定会出,不过是会出在PS2上面吧,那样的游戏机只有蓝帝才买得起。”我说。我们兄妹俩又专程跑到南阳去卖掉那台9001型的PS。老板说机器已经不成样子,而且激光头又面得无以言表,最多给500元。“大哥,有没有搞错?我几个月前才在你这里买的机器,1200元呢!按照RPG游戏里的折价规律,怎么也得到600元吧?”“500。不卖就算了。现在PS2都出了,谁还跟PS玩命。”“可是,大爷,我们... ...”“这样吧,算上所有那些软件和配,550元。不能再高了。”“哥,就这样吧,剩下的钱回去咱们再想办法,你别跟他争啦!”“哎... ...好吧!”向老板让了步,我感觉到一种作为男人的无能,非常不舒服。回家的火车上,我们兄妹俩把卖得的550元数了好几遍。“想什么呢?”我用手指刮了刮妹妹的小鼻子。“恩... ...没什么,剩下的250元怎么办呢?我... ...”“呵呵... ...”我苦笑着说,“我就去找蓝帝借吧。”我知道蓝帝一定会借给我的。只要我开口。“你... ...算了吧,我想想办法,你什么时候走啊?”“下个月21号。”“恩... ...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凑齐”“不用你了,”我用双手托起妹妹的脸蛋,“蓝帝一定肯借给我。你别瞎忙了。”“你... ...你刚刚卖了人家的PS,还要... ...”“没关系,我了解他。我决定了,你不用再想那么多啦!”我楼起妹妹,一直到火车开进了云阳车站我们都没有感觉到炎热,倒是妹妹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哭了起来,让我感觉到他的体质弱极了。快要开学的时候,4500元钱终于凑齐。我向蓝帝借了500元,临走时给妈妈留下了200元。那天晚上10点,我们来到火车站,南阳开往北京西的196次列车还没有进站。我拿起行李掂了掂重量,妈妈的眼圈也红了。“多吃点饭,看看你瘦的,要照顾好自己,好好读书。”妈妈说。话音一落,她就拿出了手帕。“哼!考不上大学就别上呗!”随同来送行的三姨终于忍不住开口,“哼,借那么多钱,什么时候能还得起?读什么自费,渣子怎么能成气候... ...别以为谁还指望你光宗耀祖啊... ...”“谁说哥哥不能... ...”“小华,别顶撞三姨!”妈妈的手帕从脸上拿下来,顺便训了妹妹一句。她脸上的皱纹因为渗进了眼泪,在灯光下更显得深刻。妹妹闭上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拉起我走到一边。“哥哥,我... ...”妹妹好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肯说说出来。“怎么了?”她突然扑到我的怀里哭了起来。“小华... ...你看你又哭了,我不是说过我死不了吗,过年放了假我就会回来看你啊。好啦,快别哭啦... ...看看三姨在笑话咱们... ...”“哥... ...”妹妹哽咽着说,“我... ...我舍不得离开你啊,还有... ...你... ...你能照顾好自己吗?”“哈哈,放心吧,”我拍着妹妹的背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放心,你老哥吃不了亏。”“哥... ...你... ...你... ...为什么不找一个女朋友呢?”“我吗?别逗了。我又不是没有试过。班上的那些女生早就被预定光了,剩下的都是多用户共享型,长得太谦虚尚且不说,感觉也不怎么稳定... ...” “上次你不是说喜欢那个姓王的女孩子吗?... ...连表白的勇气也没有。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 ...”妹妹顽皮起来。“勇气?嘿,你大哥我缺的可不光是勇气,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呢... ...如果我有硕士文凭,如果我有新台币,如果我有汽车有洋房,勇气呢,自然也就有了!”其实我也很佩服诸如牛司令那样的“惜花之人”,所谓“东成莲花坛,西就寒茗巷;哓看红湿处,花重玉女帐... ...”便是他这情场统帅昔日的风流一幕,当然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当着妹妹开。火车的汽笛声打断了我和妹妹的说笑,妹妹把一个纸包塞进我的手里,嘱咐我一定要等到开车才能看。我笑着答应了。 |